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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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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,陶涼玉彎著嘴角,欣喜的來到宋憶風的書齋。

「相公,你找我?」這麽多日來這是他頭一次主動找她,聽了下人的通傳,她迫不及待的便過來了。

宋憶風指著站在裏頭的兩名男子為她介紹,「涼玉,這是油行的大管事陳大春,這位是賬房先生李長發。」

陶涼玉聞言,這才發覺書齋裏還有其它人在,一楞之後急忙朝他們頷首示意。

「陳大叔、李大叔好。」這兩人年紀約莫都有四十多歲了,因此她有禮的尊稱他們一聲大叔。

這兩人也躬身朝她行禮,「不敢,夫人客氣了。」

其中陳大春對她尤其熱絡,「許久不見夫人,夫人可好?」數年前他懷孕的妻子去廟裏上香,卻被人撞倒動了胎氣,多虧那時陶涼玉也在那兒,及時將她送至醫館,這才保住了母子倆。

他晚年才得子,這孩子是他們夫妻倆膝下唯一的孩兒,因此他們夫妻對陶涼玉一直都心存感激。

「……好。」陶涼玉遲疑了下才應道。現下的她一點也不好,但在人前,她不得不這麽回答。

宋憶風待兩人寒暄完,才道:「涼玉,今兒個讓你過來,是讓你認認這油行的新管事與新賬房,你看了賬目,若是對油行的買賣有什麽不了解之處,可以問他們。」

「噢。」她楞楞的應了聲,有些失望,原來他找她來是為了這事。

「你核算完賬冊後,我會讓他們領你到油行走一趟。」接著,宋憶風看向陳大春與李長發吩咐道,「屆時,你們再領夫人了解咱們油行的買賣。」

「是。」兩人聞言心中充滿了疑惑,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安排夫人來了解油行的買賣。

再交代了些事情後,兩人離去,書齋裏只剩下宋憶風與陶涼玉。

陶涼玉站在那裏張著嘴想說什麽,可心中思緒萬千,一時不知如何開口,他也沈默不語。

以前兩人相見時,總有說不完的話、聊不完的事,而今兩人見面竟相顧無言,她心下淒然,他現下跟她已無話可說了嗎?

須臾後,宋憶風走到她面前,深睇了她一眼,出聲問道:「你如今可還想替昭宜求情,讓我放她出來?」

「她很可憐,大夫說她瘋了。」那日吳管事將大夫看過之後的診斷告訴她,她難以相信好好一個人就這樣瘋了。

對她竟然還在憐憫李昭宜,宋憶風斥道:「你還可憐她,你忘了她曾想要殺死你嗎?」她心腸依然這麽軟,日後怎麽鎮得住底下那些人。

被他這般喝斥,陶涼玉幽幽啟口,「相公,你可知道昭宜她一直鐘情於你,甚至為此至今不肯嫁人?」

「那又如何?」他多年前早已對李昭宜說清楚,若她對他存有妄念,就別留在樂雲莊,她親口當著他的面發誓,說她已打消妄念,願一輩子當他的妹妹,也因此他才會留下她。

他永遠無法忘記,前生李昭宜是如何逼迫懷有身孕的她飲下毒藥,前生李昭宜毒害他妻兒的帳,這一次,他要讓她慢慢嘗盡這苦果。

看著他冷硬的表情,陶涼玉心裏一酸,隱隱覺得李昭宜今日的下場,就是她明日之鑒,「昭宜她是因為多年來一直所求不得,這才會心生怨慰。」這些日子來他對她的冷待,讓她不禁對李昭宜生起一抹同病相憐的憐惜。

見她竟還在為李昭宜說情,宋憶風怒其不爭,「你只看見她可憐之處,卻沒見到她可惡之處,你可知道她這幾年來掌管著莊子裏的小庫房和賬目,她借著各種手段,貪了多少銀子,這前前後後加起來至少有上萬兩。她甚至還偷天換日,以劣品充上品,換走小庫房裏她看上的珠寶首飾。」

她滿臉驚訝,「竟有這種事?」

「她辜負了這些年來我對她的信任,也是我以往太過縱容她所致,如今她有這樣的下場,也算是她罪有應得。」說到這裏,宋憶風語氣一變,再次告誡她,「你要牢牢記住,這世上人心難測,除了你自己,別再輕易相信任何人。」

她無法明白他為何要一再對她說這些,但此刻她也無心去弄明白,眼前站著的人是她思念多日的丈夫,她再也按捺不住投入他的懷裏,擁抱住他,將臉緊緊埋在他的懷裏,想汲取那令她無比眷戀的溫暖。

「相公,不管你要我學什麽,我都會努力學,你能不能別再這樣對我?」

他克制不住自己,情難自禁的擡起手環抱住她。

「我……」他咬緊下顎,吞下想安慰她的話,逼迫自個兒狠下心腸,「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都學會了,我就會重新回到你身邊。」

「那我還要學多久?」她滿懷希冀的擡起臉問。

「直到你都熟悉了莊子裏的買賣為止。」他不能讓她再依賴他,因為往後她只能依靠自己。說完,他推開她,冷著臉道:「你若做不好,就別再來見我。」

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龐不再帶著滿滿的呵寵,只剩下疏離和冷漠,她像要窒息了一般難受,為了挽回他,她啞著嗓承諾,「我……會好好學、好好做。」

陶涼玉離開後,宋憶風低首望著方才擁抱過妻子的雙手,那上頭仍殘留著適才抱著她的溫暖。

他想起新婚那夜,她嬌憨的摟著他的頸子,滿臉的喜悅,「憶風哥,我們終於成親了,以後我們是不是就會天長地久的在一塊,永遠不分離?」

「都嫁我了,怎麽還叫憶風哥,該改口叫我相公了。」他親昵的刮著她的俏鼻,將她整個人摟抱在懷裏。

「相公。」她偎在他懷裏,酥酥軟軟的喊了聲,美麗的臉龐明媚清艷得不可方物。「你答應我,以後別像我爹那樣,丟下我娘和我置之不理,我小時候常見我娘倚在門前盼著我爹回來,她日也盼夜也盼,最終還是沒能盼到他回來,她走的時候甚至還在喊著我爹。」

「我發誓我絕不會像你爹一樣,丟下你不管……」

回憶到這裏,宋憶風伸手掩住臉,指縫間隱隱滲出水液來。

他怕是無法陪伴她一生、無法履行曾答應她的承諾了。

陶涼玉不眠不休,終於將油行的賬目核算完,雖比宋憶風給的期限晚了四天,但比起上一次已算是進步許多。

當她將賬目交給宋憶風時,他看完,沒有多說什麽,便讓方九陪她前去油行。

途中,方九從油行哪種油最多人買、哪種油用量最少,及如何分辨油的質量,甚至到如何用人等等,都大略的同她細說了一遍。

她本就不夠精明聰慧,又是初涉及經營買賣上的事,聽得懵懵懂懂。

方九這些日子來看出宋憶風打算要栽培她,雖然他心中認為這位夫人性子太過單純,做不來這些事,但這是宋憶風的安排,他也無法多加置喙,只能盡量幫她,遇到她不明白之處,不厭其煩的一說再說。

待抵達油行時,陳大春領著她再說了一遍,這陳大春因對她心存感激,因此介紹時絲毫不馬虎,格外仔細,這前後聽了兩遍,陶涼玉對油行的生意算是已有初步的了解。

回來後,方九去向宋憶風覆命。

「讓夫人親自走一遭油行,倒比只看賬目了解得更快,不過這也多虧了大春,他毫不藏私的將買賣上很多不為人知的竅門都傳授給了夫人。」

宋憶風對此結果絲毫不意外,當初他之所以將陳大春調至油行,便是因為涼玉對他有恩,陳大春性情厚道,定會對涼玉傾囊相授。有了好的開頭,之後她再涉足其它的買賣,便會容易許多。

談完陶涼玉的油行之行,宋憶風與方九接著談及其它的事,「糧行的賬目你查得如何了?」

「大約再兩天就能全部查完,這幾日依據張水德所供稱的事查下來,這才發現這些年來糧行的買賣竟被貪了這麽多。」方九咋舌道。

張水德是糧行裏的一名夥計,日前被宋憶風以他昧了糧行的銀子為由,給暗中抓了起來,對外則宣稱他是因母病而回鄉照顧母親。

在孟兆的逼問下,他老實供出這些年來宋憶辰夥同朱同青,以各種不同的手法貪掉了糧行的銀子。

譬如每次進貨,他們會以各種不同的名目苛扣下一部分,要不就是以次品混充上品,上品的貨他們再私下販賣,再不就是假藉那些米糧被水浸濕,或是遭了蟲鼠所侵,然後再將那些糧食偷天換日的運出去。

方九便依照張水德供出來的事一一核查,這不查不知道,一查真是讓人嚇一跳,他們貪昧的銀子之多,十分驚人。

宋憶風點點頭,「九叔,徹查完糧行的買賣,你再接著查布莊和茶行。」樂雲莊旗下經營的主要買賣是糧行、茶行、布莊與油行,另外經營的馬場與幾家酒樓,規模都沒有前四者來得大。

「是。」樂雲莊的勢力能在短短十幾年間便趕上經營數代之久的雲龍堡,泰半得力於宋憶風的魄力與眼光,還有他敢放權用人,但樹大了,難免容易有危害的蠹蟲,方九知道宋憶風這是打算要藉此揪出這些蠹蟲一舉清除掉。

宋憶風接著再吩咐他,「對了,你查布莊和茶行的帳時,帶上涼玉。」

方九有些意外,但仍是答應了聲,「是。」

距離過年僅剩下八日,樂雲莊上下忙成一團,今年不再有李昭宜幫著打理,很多事情都得由陶涼玉親自拿主意,因此她格外忙碌,同時還要撥出時間跟著方九查賬,每日幾乎累得沾枕即睡。

侍雨和弄梅覺得讓夫人忙碌一些也好,如此一來,她就無暇去想莊主與歡姨娘的事。

這晚,外頭漫天飛雪,陶涼玉在房裏看著賬房送來這個月莊子裏要添購的各項用品清單,弄梅從外頭走進來,脫去身上披著的墨色鬥篷,撣了撣發梢上的落雪,走到桌前向她稟告。

「夫人,方才我送您核算過年要派發給下人的利是錢去給賬房時,回來途中遇到歡姨娘,她說她的衣裳不夠多,還要再多做幾件,還要求說,過幾天莊主要宴請各行號的大小管事和賬房,她沒首飾可配,請夫人再多挑幾套給她。」

陶涼玉揉了了酸澀的眼睛問,「不是前兩日才又替她做了兩身衣裳和一件鬥篷,首飾也再給她送去了幾套,怎麽還不夠?」

「她說您送去的那些首飾不搭衣裳,還抱怨她的衣裳穿來穿去就是那幾套,且花樣不夠新穎,像老太太穿的。」

聽了弄梅這話,侍雨嗔道:「這歡姨娘也太過分了,她今年冬天前前後後就做了足足二十來套的新衣裳,這還不夠她穿嗎?還有那些首飾,她要是嫌不搭衣裳,叫她還回來。」說到這兒,她看向自家夫人,不平的勸道:「夫人,您可不能再這般任她予取予求了,您今年不過才做了五套新衣裳,都還沒她一半多呢。」

「那要怎麽回她呢?」陶涼玉一時也沒主意,她素來是個軟性子,不太會拒絕別人的要求。

弄梅細思了須臾,提出一個辦法,「以往莊主只有您一位夫人,並沒有其它的姬妾,因此莊子裏沒有定下規矩,奴婢聽說其它的人家裏,妻妾們都訂有一定的分例,不如您也擬一套規矩出來,也好就此規範她。擬好之後,您再送去給莊主過目,若是莊主沒意見,那麽日後就可讓她按著規矩走,別再提出不該有的要求。」

聽她提及以往莊主只有她一位夫人時,陶涼玉的胸口隱隱揪疼了下,她頷首道:「你這辦法甚好,但這規矩要怎麽擬,你們倆幫我想想。」

侍雨率先出聲,「好,我來想。」

陶涼玉心頭澀然,她一點也不想擬什麽規矩,要是相公沒有納妾,就不會有這些煩憂的事了。

他這一個多月來都宿在歡姨娘那裏,不曾回來過,空蕩蕩的寢房,總讓她半夜醒來時,孤獨得暗自飮泣。

這晚,在弄梅與侍雨的幫助下,很快就擬好了章程,於是翌日過午之後,陶涼玉打算將這剛擬好的新規矩送去給宋憶風看。

昨晚仍是大雪紛飛,今兒個已是雪霽天晴。

但才剛出了門,歡姨娘身邊的丫鬟朵朵又過來找她。

「夫人,歡姨娘說難得今兒個天氣好,想請您上她那兒去喝杯茶。」

「我有事,改日吧。」陶涼玉婉拒。

朵朵急忙再攔下她,「歡姨娘說她有些事想同您商量,請您務必要過去。」

侍雨不滿她一再攔下自家夫人,質問道:「她究竟有什麽事這麽急?」

朵朵低眉垂目,「這奴婢也不知道,還請夫人過去一趟。」

侍雨怒斥,「你把夫人當成什麽人了,歡姨娘若是真有事,就叫她自個兒過來見夫人。」

朵朵急得撲通跪了下來,朝陶涼玉磕頭,「若是奴婢沒能請到夫人過去,歡姨娘定會責罰奴婢,求夫人可憐可憐奴婢,移步過去一趟。」

侍雨想再說什麽,但陶涼玉不忍朵朵被責罰,出聲說道:「那就先過去她那兒吧。」

侍雨很不讚同她總是這麽容易讓步,「夫人,咱們不是還有事要辦。」

「也不差這一時半刻。」陶涼玉知道侍雨一心向著她,拍拍她的手安撫著。

「多謝夫人。」朵朵趕緊起身領著幾人過去。

「噫,怎麽不走廊道那兒呢?」見她繞了遠路,弄梅出聲問。

朵朵回頭答道:「昨兒個下了一夜的雪,今早雪化了,通往歡姨娘住的跨院的廊道又濕又滑,不好走,奴婢這才領夫人從這兒過去。」

「沒人清理嗎?」陶涼玉疑惑的問。

朵朵解釋,「這要過年了,大夥都忙著除塵打掃,一時半會還抽不出人手去清理。」

一行人從花園過去,此刻正值冬天,百花雕零,唯獨寒梅獨綻,尤其宋憶風又偏愛臘梅,是故花園裏栽種了成片的臘梅樹,此刻樹上盛開了一片嫣紅的花朵,為花園增添了一抹艷麗。

朵朵忽地停下腳步,朝左側的方向望去,訝然的噫了聲,「咦,歡姨娘在那裏。」

陶涼玉幾人也擡頭望過去,見在歡姨娘面前站了個蓄著落腮鬅,約莫三十歲的高壯男子,她認出那是馬管事,他先前掌管布莊,前一陣子被調到糧行去了,兩人不知在說著什麽,忽地,歡姨娘冷不防的倒向他懷裏。

下一瞬,就見歡姨娘扯著喉嚨大喊,「啊,非禮啊,快來人——」

陶涼玉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時,就見有兩名家丁跑過去,在歡姨娘的命令下抓住馬管事。

「我沒有輕薄她,你們放開我!」馬管事憤怒的大吼。

「你還敢狡辯,把他給我綁到莊主那兒去。」歡姨娘嬌斥。

見到歡姨娘讓家丁押著馬管事離開,陶涼玉目瞪口呆。

「方才是怎麽回事?」她總覺得事情似乎不像歡姨娘所說的那樣,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眼花漏看了什麽。

侍雨有些遲疑的說:「奴婢怎麽覺得方才是歡姨娘自個兒撲向他懷裏的?」這事關系到歡姨娘的清白,故而她說得有些小心。

「我瞧著也是。」弄梅也說道。

「若是這樣,那歡姨娘為何要誣賴他?」陶涼玉詫訝又不解。

弄梅出聲詢問領她們過來的朵朵,「你不是說歡姨娘請夫人過去喝茶,有事情想同她商量,她怎麽不在自個兒的跨院等著,跑來花園了?」

朵朵低眉斂目的答道:「這奴婢也不知,興許是想出來迎接夫人吧。」

侍雨禁不住好奇,提議道:「夫人,您不是正好也要去找莊主嗎,要不咱們跟去瞧瞧?」

「嗯。」陶涼玉也很想知道為何會這般,一行人遂轉往宋憶風的書齋。

來到書齋門口,幾人從開啟的大門便能瞧見裏頭的情景。

屋裏,歡姨娘正滿臉怒容的指控馬管事——

「我見他一人獨自在花園裏徘徊,以為他是迷路了,遂好心上前想為他引路,哪裏知道這說著說著,他竟然就一把拉過我,抱在懷裏,想輕薄我。」說到這兒她一臉屈辱,「莊主,我雖然出身青樓,可也不是個隨便的女子,您一定要為我討回公道,不能教我平白被人欺辱了去。」

馬管事激動的駁斥,「沒這回事,莊主,這些全是她顛倒黑白、胡說八道,今兒個莊主召見我,老管事領我進來時,說讓我候在花園等您,我這才會在花園裏。」

他跟隨宋憶風有十來年了,從一名夥計做起,因能力不錯,做事勤快又負責,在五、六年前被提拔為布莊的管事,不久前又被調到糧行去當大掌櫃,掌管樂雲莊旗下最大的買賣。

不讓他說完,歡姨娘打斷他的話,哭訴著,「分明就是你見色起心,見四下無人,這才輕薄調戲於我,你以為我出身青樓便可以隨你欺辱嗎?莊主,您一定要嚴懲這人,否則我不要活了。」她拿著手絹掩面哭道。

宋憶風俊朗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怒色,喝斥,「馬清其,你還有什麽話可說?」

馬清其又驚又怒的喊冤,「莊主,絕無此事,您不能聽她一面之詞,是她在誣賴我。」

宋憶風沈下臉厲色質問:「你說是她誣賴你,那麽我問你,她與你昔日可有任何冤仇?」

他一楞,回道:「沒有。」

「既沒有,她為何要誣賴你?這事關她的名節,她這麽做又有什麽好處?」宋憶風連聲詰問。

馬清其那張蓄著落腮胡的粗獷面容,被他問得一陣青一陣白,「我……不管莊主相不相信,總之,我絕沒有做過這種事,我可以對天發誓。」他擡起手,情緒激憤的指天為誓。

看到此,陶涼玉快步走進來,插話道:「相公,這件事我可以作證,那時我恰巧經過看見了。」

見到她出言相幫,馬清其宛如看見了救星,急切的開口,「夫人,您真的瞧見了,當時我確實沒有動手輕薄歡姨娘,對嗎?」

陶涼玉用力點頭,「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但是當時馬管事確實沒有對歡姨娘有輕薄之舉。」

宋憶風眸光深沈的質疑道:「那俞歡為何要那般說他,難道這些全是她平空捏造的?」

「就是呀,姊姊,這無緣無故的我為何要害他?」俞歡抹了抹淚,一臉不平的質問。

陶涼玉蹙眉,也覺得她似乎沒有理由陷害馬管事,想了想,猜測的說道:「這……歡姨娘當時不知怎地,興許是突然絆到什麽,這才摔向馬管事懷裏,讓她誤解了馬管事。」

俞歡聞言,偎入宋憶風懷裏,楚楚可憐的哭訴,「莊主,我真的沒有騙您,我不知道姊姊為何要這麽袒護他。」

陶涼玉急道,「我可以發誓,我絕對沒有說謊,馬管事是真的沒有輕薄歡姨娘。」

馬清其感激的看向她。已說到這分上,他知道這會兒自個兒再怎麽辯解都沒用,相不相信全憑乎莊主一心。

俞歡不滿的責問:「姊姊,難道你是指我在撒謊嗎?」

「我沒這麽說,但當時我確實沒看見馬管事輕薄你,是你自個兒跌向他的。」

俞歡宛如遭受了不白之冤,委屈的說道:「我知道莊主納我為妾,令姊姊很不高興,認為是我奪走了莊主對姊姊的寵愛,可您怎麽能這麽說呢,事關我的名節,我豈會空口胡說,更何況我與馬管事往日無冤、近日無仇,為何要誣賴他?姊姊,咱們共事一夫,怎麽說都是自己人,您可不能胳臂往外彎,幫著外人,卻不幫我。」

見她竟說自己是因嫉妒而刻意扭曲事實,偏幫馬管事,陶涼玉又急又氣的辯解,「我沒有因為這樣就故意撒謊幫著馬管事,我說的是親眼看見的事實,侍雨和弄梅她們也瞧見了。」

跟在她身後的侍雨急忙開口為她證明,「莊主,夫人說得沒錯,當時奴婢們確實看見了事情就像夫人所說這般,夫人沒有騙您。」

宋憶風目光凜銳的望住陶涼玉,「那你說這好端端的,俞歡為何要誣賴馬管事?拿自個兒的名節來誣指他,對她又有何好處?」

陶涼玉說不出原因來,急得臉都紅了,「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,我只知道當時馬管事是真的沒有輕薄歡姨娘,相公,你知道我從不撒謊的。」

俞歡也不示弱的挽著他的手臂,嬌柔的表示,「莊主,我也沒有騙您。」

宋憶風輕拍著她的手,溫聲安撫著她,「你放心,這事我會替你作主,不會讓你受委屈。」

見他竟不相信她的話,而相信歡姨娘所說,陶涼玉氣憤又失望,情急之下脫口而出,「相公,您不能因為寵愛歡姨娘,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罰馬管事,他真的是冤枉的。」

宋憶風擡起眼冷銳的望向她,「你認為我不分青紅皂白?」

她握著拳頭,神色激動,「你只聽信歡姨娘一人所說,卻不相信我們這麽多人所說的話,這難道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嗎?」

宋憶風冷冷開口,「俗話說三人成虎,可見就算是人多也未必可盡信,我只相信俞歡沒有理由誣陷馬管事,而你卻有理由誣陷俞歡。」

陶涼玉受不了他這樣的指責,「我沒有,你怎麽能這麽說我?沒錯,你納她為妾我確實是很傷心難過,可是沒有想過要害她,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,若我方才有一句虛言,就教我不得好死。」

一旁的馬清其沒想到因為自個兒的事,竟連累為他澄清的夫人也被拖下水,遭到莊主的懷疑,他心裏極是過意不去,但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做才好。

宋憶風沈默不語,這時書齋裏的氣氛凝重得令其它人也不敢再擅自出聲。

陶涼玉眼眶泛紅,心如針紮,倔強的忍著淚,不敢在這時候哭出來。她惱他相信歡姨娘卻不信她,她惱他竟懷疑她想藉此陷害歡姨娘,他們相識這麽多年,她的為人和品性如何,他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,怎麽能這麽懷疑她?

難道他對她的寵愛沒了,就連信任也沒了嗎?

好半晌後,宋憶風才終於出了聲,他輕輕拍了拍俞歡,哄勸道:「我看這事應是你自個兒不小心絆倒,這才誤解了馬管事,依馬管事平素的為人,他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。」他這麽一說,無異是宣判了馬清其無罪。

聽見他這話,馬清其放松了緊繃的身子,粗獷的臉上咧開了笑容。

「多謝莊主相信我。」

他方才已做了最壞的打算,若是莊主仍不相信他,他寧願辭了這被不少人欽羨的糧行大掌櫃的差,也絕不含冤受辱,沒想到最後竟會有這樣的轉折。

宋憶風神色淡淡的擺了擺手,「你先回去吧,明日再過來。」

「是。」馬清其在離開前,朝陶涼玉深深的躬身一揖,向她致謝,「多謝夫人澄清了我的清白。」

見丈夫最後選擇相信她所說的話,陶涼玉先是驚訝,接著露出了釋然的笑容。

「馬管事無須多禮,這是我該做的。」

「無論如何,夫人幫了在下一次。」他牢牢的將此恩謹記於心,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會報答她。

他一走,俞歡便朝宋憶風嬌嗔,「莊主,您怎麽可以讓他就這麽走了呢?」

宋憶風輕輕扳開她摟住他胳臂的手,「你先回房去,我有事同涼玉說。」

「那人家要的那幾套首飾呢?」她撅著嘴,纖纖玉手挑逗的在他胸膛輕撫著。

他撥開她的手,語氣雖帶著寵溺,但眼神卻毫無溫度,「晚點我再讓涼玉拿給你。」

她這才滿意的離去,臨走前還不忘朝陶涼玉投了個炫耀的眼神。

陶涼玉垂下眼,掩去眼裏的酸澀。

宋憶風走到她面前,冷漠的出聲問道:「方才的事,可讓你知道了什麽叫人心難測?」

她擡起眼,茫然的望著他,脫口而出,「我只知道夫心難測,以前的恩愛轉眼成空,曾經的承諾有如鏡花水月,我不明白自個兒做錯了什麽?為什麽你說變就變?這一切是為了什麽?」她道出這段時間來憋悶在心裏的酸楚,句句透著心痛的質問。

他目光深沈的凝視著她,一字一句答道:「這就是世事無常,人心難測。沒錯,我以前確實承諾了你很多事,但當情意不再,以前的承諾也都變得毫無意義,不過看在你跟了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,你永遠都會是這樂雲莊的莊主夫人,沒有人能動搖你的地位,你現下要做的,就是做好莊主夫人該擔起的責任。」

陶涼玉終究是沒能忍住,哭了出來,他這番話宛如釘子,無情的一根根打入她的心頭,將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、劇痛難當。

宋憶風面無表情的任由她悲傷的啜泣。她那一顆顆的眼淚、一聲聲的悲泣,猶如滾燙的沸油在他胸口翻騰灼燒,但他不得不以最殘忍的手段,逼著她成長。

就像盛開在雪地裏的臘梅,沒有經過霜雪的淬煉,哪裏能恣意綻放著它的美麗。

片刻後,他不忍再看,旋身走了出去。

被他就這樣拋下,陶涼玉再也撐不住,跪坐地上掩面痛哭。

「夫人。」侍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,陪著她一塊流淚,弄梅則拿著手絹默默替她拭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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